Vol de Nuit,它并不是我拥有的第一瓶香水,却是我自己买的第一瓶。整整十年前,托我爸把这瓶15毫升的香精从香港带回来。 相比“午夜飞行”,我更愿意叫它“夜航”。这个名字对我而言的意义,远不是一本小说,或者一瓶香水那么简单。十年间陆续收了五个版本的小说,四个版本的香水,包括昂贵的复刻版香精。真爱大抵如此。 娇兰是真正读懂了圣埃克絮佩里的,香水里那彻骨的寒意不是什么“在云端俯瞰人世的孤独”,它压根就不是讲飞行员的。这是一个有关勇气与责任,选择和放弃的故事,没有什么小王子的矫情,只是一将成名万骨枯。 -------------------------这是正式“香评”的分割线---------------------------- 好的,现在让我们来好好谈一谈Vol de Nuit,谈一谈《夜航》,以及圣埃克絮佩里。 圣埃克絮佩里不是安徒生,不是格林兄弟。别因为他写过一篇《小王子》,就认定他是一个“浪漫的”童话作家。童话在圣埃克絮佩里的文学创作里只是很小一部分。更适合他的标签,是冷静的冒险主义者,严肃的梦想家。 圣埃克絮佩里本人更不是很多《小王子》粉脑海里自我代入的那个形象:平生坎坷、多愁善感、爱情受挫,各种求之不得——此处容我先翻一个遮天蔽日大白眼——恰恰相反,这人出身贵族,受高等教育,一生平顺。大概是太过平顺才铸就了他热爱冒险的性格,在那个年代,驾驶飞机绝对是项玩儿命的极限运动,是属于追求刺激的贵族少爷们(别人想玩也得玩得起啊)的游戏。 圣埃克絮佩里确曾参加空军,但时间不长,且他参军的时段正好处于两次世界大战之间。所以他的大部分飞行生涯其实是在邮政航线上度过的——放到现在,说白了就是给顺丰工作——但那时航空业刚刚起步,任何一段新航线的开辟,无论军用还是民用,都潜藏着巨大风险。恰恰圣埃克絮佩里一生最迷恋这种开拓未知世界的冒险,从北非到南美,他是真的见过风沙星辰,飞过苍山大海的人。 回头说香水。如果这瓶的名字就叫“圣埃克絮佩里”,你把它代入小王子的情节完全可以,毕竟那也是他的作品之一。可这一瓶,它明明白白地叫“Vol de Nuit”,是的你不可能在书店找到一本叫《午夜飞行》的小说,因为它自打被翻译成中文,就一直叫《夜航》——不管你信与不信,它的中文版初版的时候,我们中的大多数还没有出生。 至于《夜航》讲了什么,安德烈•纪德在序言里用一句话概括:“我尤其感激作者的,是他提出了一个不同凡俗的真理,这就是:人的幸福不在于自由,而在于对责任的承担。” 对一部中篇小说而言,《夜航》里金句的密集程度是我所仅见的,那些句子简洁、锐利、掷地有声—— “‘规章制度,’里维埃想,‘像宗教仪式,表面上荒诞不经,不过可以造就人。’显得公正或不公正,里维埃并不在意,这些词甚至可能对他毫无意义。 对他来说,人是一团尚未形成的蜡,需要塑造。需要给这块材料培育一个灵魂,创造一个意志。他这样严格,不是要他们受奴役,而是使他们升华。每次误点要罚,他办事有失公正,可是他鼓动每个中途站保持起飞的意志;他在创造这种意志。他不让大家看到天气阴霾像得到放假休息那样高兴,这使他们常备不懈。 这些人是幸福的,因为他们爱自己的工作;他们爱自己的工作,因为我不讲情面。 ‘这些人,’他想,‘可能就要消逝,否则可能过上幸福的日子。我以什么名义把他们拉出去?’他以什么名义剥夺了他们的个人幸福?法律头一条不就是保障这样的幸福吗?但他把他们毁了。也总有一天,天命难违,衰老和死亡会比他更加无情地摧毁他们。可能,有什么东西需要拯救,而又更持久;可能,里维埃的工作就是在拯救人的这一部分吧?” 是的,这才是《夜航》真正的主人公——航空公司的经理里维埃,一个灰色头发的小个子中年人,而非那个拥有漂亮胸肌的年轻飞行员法比安。《夜航》的全部故事发生在一个短短的夜里,简而言之就是:天气恶劣,但里维埃坚持飞机必须起飞,航路不能中断。一夜之后,里维埃依然是公司经理,法比安再也没能回来。 试想这种事如果出现在今天的社会新闻版面,会招来多少横飞的板砖。这不就是个混蛋领导为了保全自己的官印拿手下人当炮灰么?但《夜航》之所以牛逼,值得高贵的娇兰单独为它出一款香水,在于圣埃克絮佩里能把这件事解释得完全合理。岂止是合理,他有本事让每一个活得不那么浑浑噩噩的年轻人在合上书之后觉得——我也想当法比安。 毫无疑问,法比安身上有圣埃克絮佩里本人的影子,发表这篇小说时他30岁,新婚,书中年轻的法比安则是“刚刚结婚6周”。就连他最终的归宿也与法比安一模一样——在一次执行飞行任务的过程中失踪。 只是与那些牵强附会的说法不同,圣埃克絮佩里并非“死于二战期间的一次南美夜袭,和飞机一起消失于夜空”。他死在自己的祖国,一个盛夏的正午。60年后,他的飞机残骸连同一只刻着他名字的手镯被渔民偶然打捞了上来,地点就在著名的马赛小海湾——地中海最美最壮丽的一段海岸。那一年击落他飞机的德军士兵还活着,此前从不知道自己击落的是谁。那个德国老人说,如果知道,我一定不会开火,当年我正是受了他那些飞行文学的感召才去报名参加了空军,他是我的偶像啊——这大概是对圣埃克絮佩里那些极具煽动性的文字最讽刺的赞誉。 我们中的大多数,这辈子也没机会成为里维埃,但在我们年轻时,往往要面对是否要成为法比安的选择题。“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这两天,因为某些事,这两句话总被口号般一次次提起。我在很小的年纪初读《夜航》,也觉得法比安是为里维埃死了。不知道真实生活里,谁是圣埃克絮佩里的里维埃,但那些文字里对于这个人的仰慕,根本无从掩饰。士为知己者死,多么壮怀激烈,死得其所。多年后再看才终于明白,法比安是死于信仰,和里维埃一样的信仰,对于规则与责任的信仰,对于目标与行动的坚持。“为君死”三个字太轻飘了,他辱没了法比安的牺牲的价值。 按照通常的观点,里维埃那样的领导绝对是个噩梦。用安德烈•纪德的话说:“他本人不行动,他指挥别人行动,把他的道德灌入飞行员的心底。他做出的决定不可抗拒,不容许软弱,稍有差错就要受到他的惩罚。” 他要求手下的督察员,对所有不能准点起飞的航班都要扣准点奖。“遇到不可抗力也扣?遇到大雾也扣?”“也扣。” 他毫不留情开除一个工作了二十年,“装配过阿根廷第一架飞机”的老工人。“可是先生,那些年轻人……检修厂的年轻人,会笑话我的。”“这个我管不着。”而后还振振有词:“我粗暴辞退的不是他,是错误。这错误可能他也负责不了,但是通过他发生的。” “‘这个航空网的面貌很美,也很凶。它夺去了我们不少人——不少年轻人的生命。’可是,对里维埃来说,目的高于一切。” 在“伟大的事业”面前,个人幸福不值一提,也不值得追求——这个价值观一直让我觉得,圣埃克絮佩里如果生在德国,八成也就是个XX了。 重读《夜航》,看到一段之前一直被忽略的话,忽然觉得心有戚戚——它恰恰是写法比安的,在一千七百米高空独自面对暴风雨的、生死未卜的法比安—— “他想起自己陷进了重围,结局好也罢,坏也罢,都要在这片黑暗中见分晓了。这是真的。他有过几回,太阳升起时,相信自己是在死而复苏。但是,又何必眼睛死死盯住东方——那个太阳生活的地方:他们之间横隔一个黑夜,这么深阔,哪里过得去。” 我会永远感谢你给了我面对黑暗的力量。然而,若是你一手创造了夜,凭什么叫我赌上生命,独自飞翔。 一篇香评为什么要拉拉杂杂写这么多?一是为了给自己过去的十二年一个交代,那些对的,错的,回来的,回不来的。不得不承认,《夜航》对我价值观的形成有至关重要的影响,那香水根本不是喷在皮肤上,而是流淌在血液里。它治好了我的飞行恐惧,同时造成了我对其他一些事的恐惧,终生的、更深的恐惧。二来,如果你没看懂《夜航》,恐怕也不会理解午夜飞行,无法理解香水中那彻骨寒意的由来。 ----------------------------这是小说与香水的分割线------------------------------------ 正式说香水。午夜飞行的起承转合并不非常明显,但结构之精巧、用料之考究足以载入香水史册。用LT的话说,午夜飞行是那种“基准香”,闻过很多杂七杂八的香水鼻子都要失灵之后,得赶紧回头闻一下午夜飞行,它就是“好香水”的定义。 午夜飞行我有四个版本:复刻版香精、15毫升的小方瓶香精、EDT和古龙水。复刻版香精从未开封,说说另外三个版本。 古龙水:洒在手腕上的瞬间就很复杂,佛手柑混合着话梅味道,有香辛、水仙、清苦的药汁。只觉深入骨髓的凉,像一个“与我无关”的眼神。这个阶段非常像蓝色时光,特别是那种类似腐败油质的味道,是芫荽的作用吗?但是比起蓝色时光,午夜飞行清心寡欲的气质更少,更艳帜高张些,花香的存在感更强。众花之中,属水仙最为强势。随后古旧而酸涩的“话梅味”再度来袭,那贯穿其中的苦涩,终于意识到是白松香。腐败的油质感还在放大、放大,鸢尾古板严肃的土味显得有点躁动,总觉得背后有香菜籽的存在。 中调里,各路花香登场,玫瑰、茉莉、粉茸茸的紫罗兰,可这一切混合起来,谁也不突出,谁也不抢镜。统统让位给那严肃的主题和冷调的质感——即使有机会与他携手向花间,那人也依然板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随后很长一段时间,味道几乎没有变化,犹如在平流层飞行。这个阶段最突出的是各种香辛料,五味杂陈,然而凝聚起来还是苦,和凉,没有任何感情的寒凉。后调的香草和檀香,原本该是带着甜意的组合,深吸一口气还是觉得寒侵大脑,冷入骨髓。三个版本里,古龙水无疑是最锐利,最凉薄的。 EDT:油脂质感比古龙水更加突前,紧接着是酷似jicky的锐利青翠的香辛,然后又是油脂,比古龙水更稠厚的腐败油质感。花香出来很早,这一次最突出的是紫罗兰,还能分辨出一点点玫瑰的影子。整体比古龙水要柔软很多,花香感重,凉意浅。 整个中调里,花香不断放大,端方的百花香气,教科书般的东方花香调。接近后调时,茉莉的身影异军突起,压制住了其他花香。终于能体会到白松香的存在,但只是一个远远的模糊的影子。 EDT在三个版本里是最温柔的最“好穿”的,个性相对没那么鲜明。但它仍是午夜飞行,不要因为那瞬间的柔情万种,就忘掉它骨子里的寡情与寒凉。 香精:瞬间的酒精味散尽后,居然迸发出成熟以至于腐熟的果香。沁凉感反而没那么强。然后油脂味被一双坚实的手缓缓托出,远不像那两个版本那么突兀,甚至带有粉感。终于意识到,它就是白松香啊,严肃的,坚定的,板着脸的白松香。接着是庄严的香草,对,庄严,这味总让人想起奶油和冰淇淋的香材,在这里竟显出一张无比成熟甚至古板的面孔。粘稠的龙涎香加入进来,两者的组合居然不甜、不轻、不纯、不女性化。之后“呼啦”一下,苦感占据上风,是稠厚绵密的苦,强烈的西普质感。 而那凉意是隐藏在媚气的花西普背后的,像一双盯住你脊背的眼睛,像深秋一座破屋里,四面八方渗进来的躲也躲不开的凉风,冻不死人,但足以寒透一颗心。 只有香精版能感受到皮革的存在,开始只是个影子,中调以后才慢慢明白,为什么说午夜飞行是皮革香的代表。与花香西普余韵的衔接极为自然,这个皮革显著,却不突兀,和其他香材融合得太过完美,极度和谐,让你觉得这个时候,唯有它的出现才是最合适的。犹如那些你生命里真正重要的人,他们出现的时候往往不是张牙舞爪的,令人印象深刻的。要到多年之后回首,方才知道谁才是影响了你、塑造了你的人,谁才是你生活里真正的主角。 越到最后越凉,这凉意中有妖媚气,藏着不为人知的一个眼波。香精版绝对不艳丽,不肉欲,但它的香气始终在蛊惑你做一些不计后果的冒险,或者说一场豪赌。其实这才是对勇气的终极考验——在一切仿佛就要豁然开朗之际,留下或是离开,到底哪个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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