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价值链分析框架关注企业在全球范围内的交互活动和战略作用,为跨区域、跨产品的复杂生产交易活动,具有产品内分工、生产非一体化、地理碎片化、权力集中化的特点,为发展中国家企业国际化提供全新的视角,使研究者从单纯的生产或制造扩展到包含商品或服务所涉及的更加广泛的活动。
一、全球价值链概念(一)企业价值链全球价值链理论衍生于 1980 年波特《竞争优势》著作中价值链的概念。价值链指企业内部生产最终交易产品(或服务)所经历的基本活动(生产、营销、运输和售后服务等)和辅助性活动(原材料供应、技术、人力资源和财务等)。依据三个基本原则(具有不同的经济性、对差异化能产生很大的潜在影响、在成本中占有相当比例和该比例在不断上升)将企业内相互连接的各个环节分解为一些相互分离的活动。波特提出企业竞争优势来源于企业价值链。首先,竞争优势来源于价值活动本身,任何一项价值活动都是差异性的潜在来源;其次,竞争优势来源于企业价值链的内部联系即某个价值活动与另一价值活动的联系,如产品设计(辅助活动)常常影响产品的生产成本(直接活动)、加强对投入部件的检查可降低后续生产工艺过程中的质量保证成本等。企业的竞争优势既可以来源于独具优势的价值链活动本身,也可来源于企业价值链内部联系的协调和优化。
波特还认为,企业内价值链和企业间价值链的相互作用共同构成了价值系统。波特对企业价值创造活动的分析已经拓展至企业间,且波特价值链理论从企业内扩展至垂直一体化的跨国集团并不限于一国范围内,这正是全球价值链的理论基础,但由于当时并未出现大范围的跨国公司浪潮,因此波特的价值链理论的衍生含义并未被挖掘。
与此同时,Kogut(1985)认为,国家禀赋优势和企业的竞争能力的综合作用才能够决定企业和国家融入全球经济中的竞争优势;同时他提出了价值增值链的概念,将微观的企业价值链垂直分离和宏观的全球空间分配相结合,进一步拓展了波特对价值链的定义,为全球价值链理论的提出奠定了基础。
(二)全球商品链随着全球化的不断发展,越来越多的学者关注到全球供应链和生产链逐步被分割、外包,生产环节日益细化、生产空间逐步分离。全球商品链(global commodity chains,GCC)的概念由 Gereffi 等(1994)提出,他认为,在世界经济体系中围绕某一商品或产品而发生联系的家庭作坊、企业、政府等形成了国际网络关系,商品链的具体工艺流程或部件通常表现为通过网络关系连接在一起的节点或节点的集合,商品链中任何一个节点的集合都涉及组织、劳动力供应、运输、营销和消费等内容,并把主导企业及其对全球化的影响作为全球商品链框架的研究重点。Gereffi 将主导企业的驱动力分为生产者驱动和购买者驱动两种类型。主导企业在供应商、零售商、分销商、经销商、承包商以及中间商品和服务提供商等所组成的全球商品链治理规则构建(如控制生产价格、执行标准、交货时间等)的诸多方面起着决定性作用,以实现利润最大化并设置有利于自身的进入壁垒。
GCC 强调全球化生产存在于商品的不同生产阶段、不同合作组织间的系列跨境交易中。GCC 方法重点围绕特定商品的生产,将其价值环节分割,分析分散于全球空间各环节的附加价值,其研究对象主要为制鞋、服装、电子、汽车等产业。围绕全球商品链的研究,衍生出了价值链驱动理论,该框架聚焦于购买者驱动和生产者驱动的全球商品链治理案例研究(张辉,2004),有助于认清全球化背后的驱动力和交换关系。但在对具体领域和产业进行分析的过程中,学者们发现 Gereffi 关于全球商品链的两种驱动类型过于简单且抽象。Clancy(1998)在研究旅游业的国际化时发现,旅游服务活动与制造业活动以不同的方式国际化,但其组织或治理结构不符合全球商品链两种驱动模型,既不属于生产者驱动,也不属于购买者驱动。Gibbon(2001)的研究也发现,二元驱动理论无法准确解释初级产品所形成的全球商品链治理,全球商品链理论受到挑战。
(三)全球价值链随着国际分工和国际贸易的深化,特别是 21 世纪初模块化生产和标准化生产的介入,全球商品链理论下的治理二元极端模式无法解释众多发达国家的技术密集型企业将大量的制造环节外包而非留置企业内部的现象。在产品内分工迅速崛起的全球化时代,「商品」概念(通常指大量生产的标准化产品)过于关注差异产品的贸易掩盖了部件和中间产品的生产和交易占比越来越大的事实,是全球价值链治理理论受到限制的根源。在产品内分工出现国际化的背景下,价值创造的内涵、外延和形式已超出「商品」范畴,而价值链的概念能够容纳更广的分析对象,更好地揭示经济活动的一般规律,也更形象地体现了价值增值的过程。以英国 Sussex 大学的发展研究所为阵地的诸多学者开始采用「全球价值链」来代替「全球商品链」进行相关研究(Schmitz, 2002;秦升,2014)。
Sussex 大学发展研究所将全球价值链定义为全球范围内产品的设计、生产、营销、分销、品牌建设以及售后服务等所有可以创造价值的阶段。这一概念重申全球价值链活动既可集中于某一企业的跨国作业,也可分散于全球的多个企业合作完成。通过考虑生产的特定阶段而不是整个生产过程的竞争力,企业可以与全球价值链相结合实现增值与扩张。2002 年,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在《2000—2003 年度工业发展报告》中明确提出,全球价值链指在全球范围内为实现商品或服务价值而连接生产、销售、回收处理等过程的全球性跨企业网络组织,涉及从原料采集和运输、半成品和成品的生产和分销直至最终消费和回收处理的过程。强调全球价值链不仅由大量互补的企业组成,而且是通过各种经济活动联结在一起的企业网络的组织集,关注的焦点不只是企业,也关注契约关系和不断变化的联结方式。全球价值链理论有四个关键维度:链的投入产出结构,将有形资源的流动与无形知识的流动联系起来;生产和分配网络的空间结构(属地性);价值链主体之间的治理结构和相关的权力关系决定了价值链上金融、物质和个人资源的分配;行为者在体制框架内的嵌入性。相应的全球价值链治理理论的核心从最开始的全球商品链的驱动机制,转向全球价值链下企业间协调和连接机制(Gereffi,Humphrey and Sturgeo, 2005)。
「价值」概念虽然突破了「商品」概念的狭隘范畴,但学者对全球价值链的概念也不乏质疑。Dicken 认为全球价值链意味着线性的生产流程,而实际生产是环形的且不断反馈的过程。全球价值链涉及的不仅仅是生产过程的垂直分割,零件和组件由不同的企业在不同的国家生产或集成,然后沿链条顺序组装或在最终位置组装,更涉及链条上每个参与者全方位维度。因此全球价值链概念中「链式方法」因为呈现的是价值链上下游间线性关系和过于静态的系统观点而受到批评(Goodman and Dupuis, 2002;Raynolds, 2002)。「链」代表关系企业间的商品或服务从生产到交货、消费和服务等一系列纵向维度,而「网络」则代表所有参与者涉及的纵向维度和横向维度,从这一角度讲,全球价值网络概念更能准确地覆盖现有全球价值链概念的范畴,但考虑到全球价值链分析工具的适用性,本书中的全球价值链概念包含更广泛的全球价值网络概念。